望 乡 台 文/投娄伊鲁 望乡台,是儿时山外的梦。 当我可以放牛以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里为数不多的主要劳动力。我家背后的大山,也就成为曾经想离去,现在回不来的记忆。 山是儿时世界的全部,关于山外的问题是我难倒奶奶最多的问题,那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始终让我无法满足。于是我赶着牛儿满山转时充满迷茫,锄把托起下巴眺望远方时满含困惑,站在山顶,无数次对着山外充满期待和憧憬。山外山连着山,山下鸡鸣犬吠,静谧安详。 对于山下的寨子来说,望乡台有两个无法替代的作用。每年,6月19是民间观音菩萨生日,山下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分别在这天起个大早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时已背着打过橱堂的水、香、钱纸,带着一年的夙愿,祈求家人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来到山顶,择一片干净的地方履行起仪式来。和奶奶来过很多次,虔诚无比拜过很多年。我对这座山有了更多神秘和眷恋。 彝族,老人过世不是悲伤的。守夜的火塘边常常是欢乐的气氛,然而有这样一首孝歌既欢乐且悲凉。亡人死了不要埋,三亲四戚赶拢来;三亲四戚都赶拢,一抬抬到望乡台;望乡台上望一望,一家老小哭咹咹;大的哭的肝肠断,小的哭得泪汪汪;不要哭来不要哭,七月十三赶拢来;七月十三都赶拢,一家老小来团圆。 布摩站在最高山顶回望最早居住的家乡,灵魂所去的地方,催人泪下。 懵懂的少年,不能理解的东西很多。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们都和我一样。只是他们都遵从先辈们意愿,顺从而不去触碰,一代代直到现在。 山脚下的三官寨,彝语发音“斜奎迪”。从我记事起,世世代代的彝族人居住在这里。明朝天启元年,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受不了朝廷官员的勒索欺压,联合水西土官安邦彦起兵反明。彝族自来尚武彪悍,围贵阳,攻成都,占重庆,朝野震动。战争坚苦卓绝,历时9年后最终失败。奢崇明安邦彦被杀,水西君长割地求和,扯勒部改土归流彻底瓦解,后裔在惶惶中渡河流散,到现在,三四百年。 人,所有的欢乐和悲伤都是与生俱来的,在血脉里,在骨子里,祖先在千百年前,就给我们烙下了无法改变的印记。 一直以来,我以为寨子后面的大山叫做望香台,是祭祀和怀念那些离去的亲人,我以为也是父辈的以为,但我们的以为已经是更久远的选择性遗忘,那些历史的伤痕。 兵灾浩劫,仓惶茫然的人们终于在小小的山寨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一切若隐若现,记忆如梦如真。当他们某一天站在屋后的山顶,看见河的对岸,故乡影影绰绰,泪如雨下。 于是望乡台下,三官寨世世代代的人,他们最想又最怕的,就是站在山顶,面对那回不去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