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光电“强征”我读书

莫子乌 · 发表于 2009-12-2 23:04:58

岭光电“强征”我读书
阿扎木呷

1937年，岭光电从南京回到了甘洛田坝，办起了私立斯补边民小学。岭光电在积极办好这所小学的同时，又输送了一些学生到成都、重庆等地去读小学、初中和各种职业学校。1937年我和岭固、蒋汉昌、蒋汉英4人被岭光电亲自送到当时成都最好的小学——省立成都实验小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又免考直接升入了当时成都最好的中学之一——省立华阳中学。我们4人的费用，全由四川省教育厅供给，比较优厚。我们刚去时，是被同学们经常耍笑和围攻的“蛮娃儿”。到小学高年级和初中时，我们就成了学校里的高材生，成了同学们的朋友。岭光电为我们4人费尽了苦心，亲自送我们前往成都，途中还把他的滑竿让给我们乘坐(土司走路，我们坐滑竿，心里很是不安)。他在成都亲自给我们买学生装和各种日用品，带着我们4人去看望他的朋友们，要求他的朋友们关照我们4人。
   我们在学习上的进步，使岭光电非常高兴。他已在为我们做下一步读哪一所高中和大学的准备了，可是我们却做出了一件至今仍悔恨不已的事：我们4人公然从华阳中学逃回了田坝老家。
   1942年暑假，我们自作主张请假回了家(本来未经岭的同意是不行的)，适逢岭光电不在田坝，我们很是庆幸。我们一回到田坝思想就起了变化，对是否应该继续读下去的问题动摇起来。
   对读书不管怎么抵触和不满，但父母怕岭光电，我们4人也怕岭光电。到了该返校时，我们还是极不情愿地上了路。一路上我们4个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控诉”着岭光电强迫我们读书的“罪恶”，我们越说越气，越气越恨，最后决定豁出去了，宁死也绝不再读书。回到华阳中学，我们向校方说：“我们的土司不叫我们读书了”，拿起行李就往回返。万万没有料到，我们在逃学回家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岭光电，岭光电看到我们也感到非常惊奇和突然。岭光电问：“我听说你们暑假回家来了，怎么现在又往家走？”岭固回答：“报告舅舅，学校不要我们了，所以我们只好回来了。”岭光电一听就知道我们是逃跑回来的，立即暴跳如雷地说：“你们还敢骗我？前几天四川省教育厅还打电报给我，问你们怎么迟迟不返校，想不到你们人大心大，公然不服我管了。”他越说越气，说着说着突然坐上了滑竿：“好吧，如今你们已人大心大，不服我的管教了，由你们去好了，我看你们会成一些什么人。”说着就要走。
   他不打我们，不杀我们，却就这样走了。对此我们先是不知所措，然后就醒悟过来，不行，不能让他不作处理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不顾死活地跑上前去。岭光电看我们这样，沉思了一下后跳下滑竿说：“好吧，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在这个月当中，你们给我读好《大学》《中庸》《孟子》3本书，这样我就宽恕你们的罪过。”
   我父母得知我们逃学一事后，也非常担心我们会受到岭光电的严厉惩处，只得花钱请了先生专门来教我，其实《大学》《中庸》《孟子》这3本书我早已在私塾读过，只是那时老师只叫读只叫背，并不讲解内容而已。如今在先生的教导下，我努力读书，不到一个月我真也就“温故而知新”了。不过这时我却不幸身患重病，卧床不起。
   一个月后，岭光电如期回到了田坝。蒋汉昌、蒋汉英二人跟从父辈们去见他，他一见二蒋就叫他们拿书来背讲给他听。大概二蒋回来后未曾认真对待此事，因此岭光电把气出在蒋汉昌身上，边骂边打，头人们怎么劝也劝不好，看见情况不妙，有人偷偷跑到衙门里把他太太曲哈嫫请了去。曲哈嫫一跑进学校就和岭光电吵了起来：“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书？人家孩子不读，你硬要强迫人家孩子读，你要打就打我，你再打人家的孩子我就死给你。”一边说一边和岭光电厮打在一起，岭光电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饶了蒋汉昌。岭光电被我们4人弄得确实够难受的了，他苦心培养我们，希望我们成器，但我们却与他对着干，他的一片苦心得不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他怎能不伤心呢？接下来就该我去过这鬼门关。岭光电回田坝时我的病刚刚好了一点，面黄饥瘦，头发很长。岭光电一见我就问：“你回来读书没有？”我答：“读了。”他问：“你病了？”答：“病了。”他叫我先背《孟子》给他听，背完之后又一句一句讲给他听。最后他说：“好了，还可以。这次体谅你有病在身，就不处罚你了。”我如释重负，鞠了一躬就往回跑，一路上备感轻松，病也就好了。
   岭光电对我们4人的培养仍然不死心。1942年2月又保送我们4人去汉源县中读书，仍然全部公费。为了反抗读书而与岭光电交锋两次，并已在家乡玩散了心的我们，怎么还有心思读书呢？到期末考试时，尚未考完我们就又逃之夭夭了。当然我们之所以敢在此时逃回田坝，是得知岭光电远在西昌，鞭长莫及，我们乐得耍一天算一天。就这样混了一两年后，我才开始醒悟过来，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读书，确实不应该。而岭光电也重新“收拾”起我们这些人来了：我们4人当中蒋汉昌已安了家，岭固已逃进他的“老巢”——岩润当他的土司去了，蒋汉英被保送去西昌边民师范学校读书，我先被安排在私立斯补边民小学教书，后来又被送到教会办的福建福州协和职业学校读书。1951年我毕业后，参加了革命。
   解放后参加革命的岭光电的学生们，大都经历了我这种曲折过程。到了年老退休的今天，回顾过去，在永远感谢党对我的培养教育的同时，我也非常感谢我的老师岭光电。在旧社会，他身为一个土司，能有这样的眼光和见地，培养其百姓和娃子的子女读书，而且取得这样显著的成绩，是难能可贵的。如果不是他强征我入学，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强迫我读书，我也就不可能有参加革命的机会，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前途。

（作者为凉山州畜牧局退休干部）

岭光电先生简介（1913--1989）彝族，彝名牛牛慕理，四川甘洛人。中央军校第10期步科毕业。1936年任重庆行营边民调查团少尉翻译，1939年任西康省政府中校参议，1942年任西康省宁属屯垦委员会边民训练所教育长，1944年任夷田特别政治指导区区长，1947年任西康省政府边务委员，1948年当选立法委员，1950年2月任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第12师少将师长，旋任第27军副军长，3月兼任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反共救国军第3路副总指挥，4月10日在西昌率部接受解放军改编。后任西昌民族干部训练班主任，四川省凉山州政协常委，四川省民族参事室参事，四川省政协委员，云南楚雄文化研究所顾问。1989年12月15日在西昌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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