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蝶

                                          文/张菊兰（彝族）

      蝴蝶越来越少，见到蝴蝶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可蝴蝶那美丽的身影，那翩翩的姿态，总是在我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庄子梦蝶梦出了名，于是我不敢再梦蝶，否则会有“东施效颦”之嫌。梁祝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留给人们无数慨叹和美的享受，但我不可能化蝶。不敢梦蝶，不能化蝶，又摆脱不掉蝶的纠缠，那就画蝶吧！
      
      我想画蝶，只是无法拒绝蝴蝶对我的吸引。我很清楚，我没有学过绘画，对绘画我是陌生的，但对蝴蝶我是熟悉的。无法用笔画，那就用心画吧！我要把蝴蝶之美的一瞬定格成永恒！一提到蝴蝶，成串的记忆就扯瓜连藤地涌出来。
   
       故乡的小溪边，零星地开着有名或无名的野花，有几对彩蝶在花丛中翻飞，似与花媲美，又像和花细语。红花绿叶彩蝶，深深打动我稚嫩的心，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花旁，趁蝴蝶痴迷地恋花之时，用两个手指轻轻一拈，蝴蝶的一侧花翅就柔柔地在我指间，另一侧翅膀却拼命煽动。“别捉！捉蝴蝶手会抖，写不好字，拿不稳筷！”妈妈的急喊，吓了我一跳。蝴蝶飞走了，指间只留下滑溜溜的感觉，似乎正散发着馨香呢。童年的我，对大人的话深信不疑。现在想想，妈妈的说法没有半点科学依据。我知道，我们山区彝乡的大人教育孩子，历来都这样，只讲求效果，不讲究方法。但他们的方法却代代相传，效果极佳。是呀，我们往往会自觉不自觉地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从那以后，我不敢再捉蝴蝶，只把蝴蝶的美藏在记忆里。
     
       一个春天的黄昏，我和几个男同事到学校背后那座开满山茶花的山上观风景。突然听到我们班的班长在山箐里喊我，说要送我一样东西。我正在猜疑，三个男同学从树窠间钻出，班长捧着一只老鹰般大的墨蝶，满脸笑容地走到我面前。我简直吓呆了，颤颤的不敢去接。“老师，不怕！已经死了。”“死了，怎么死的？”我很生气，怎么能把这么美丽的蝴蝶弄死呢？“我们看到这蝴蝶很美，想送给你。就撵了几条箐，最后用棍子打下来的。”几个男同学异口同声说。见我还在生气，同事们纷纷劝解，让我理解同学的良苦用心。既然责怪已经与事无补，只好劝导学生下次不要再伤害生灵。直到学生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细看这只蝴蝶，波浪形的翅膀上镶着一串天蓝色的圆，墨黑缀上天蓝，特别显目。那圆似一串流光溢彩的蓝月亮，发出诱人的光辉。我既心痛又无奈，急忙用双手捧着蝴蝶，轻轻摩挲着她的翅膀，像要给她的灵魂一丝安慰。是的，如果蝴蝶也有在天之灵，她应该明白：世间不光有伤害，还有爱！我把蝴蝶捧到卧室，摊开双翅平放在木箱上，然后用透明塑料压平，钉稳四角。我想让蝴蝶的美留在我的房间里，让蝴蝶的灵魂得到安息。
      
      我带着歉疚和不安，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可睡到半夜，我被一阵“沙沙”声惊醒。细听，声音就是从箱子上发出的。夜静得死去一般，只有窗外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和屋内的“沙沙”声，证明这世界还活着。我突然想起男同事的玩笑话“这蝴蝶是魔鬼变的！是成了精的！”我不相信真有魔鬼，但在这样的夜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害怕。我打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箱子前细看，蝴蝶的双翅似乎在塑料布下拼命煽动。是不是蝴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现在醒来？我急忙扯开塑料，把蝴蝶从窗子扔了出去，希望她能自救，能在大自然中美丽地活着。一夜的担忧，让我无法安然入睡。第二天，天刚亮，我立刻到窗外去看。可一到窗下，我吓出一身冷汗。蝴蝶挂在窗外一蓬刺丛上，翅膀像破布片一样成好几绺，在风中飘扬，颇显凄凉。蝴蝶遭到厄运，我来不急拯救，但我完全可以让蝴蝶的美丽长久一点。可无知让我加剧了蝴蝶的毁灭。我后悔无比！从此，我对蝴蝶始终有一种愧疚之心。
      
      那是一个初冬的午后，细雨后的地面一片湿润，我看到院角叶子花树下一幅奇异的画面。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正站在地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面前一只绿色的蝴蝶。小鸟深长它那尖尖的小嘴，颈上的毛根根竖起，正准备袭击蝴蝶，但又似乎心有余悸。蝴蝶很紧张，拼命在地上煽动翅膀。蝴蝶的翅膀被雨水沾湿了，煽得很费力，看来无力飞走了。小鸟望着蝴蝶，蝴蝶也望着小鸟。就这么对峙着，许久许久，蝴蝶没飞走，鸟也不敢下手。那鸟不大，形状和个头和燕子差不多；蝴蝶更小，像一片银杏叶子一般，单薄地在战抖。很显然，这场持久战力量的悬殊。我怕蝴蝶遭到不幸，走过去把鸟吓跑，没料到蝴蝶也颤颤地飞走了。我原以为蝴蝶飞不起来，才在地上垂死挣扎。直到蝴蝶飞走，我才明白：蝴蝶的不飞走，是它的战术。它一飞，鸟就会看出它的弱点而攻击它。多么聪明的蝴蝶啊！
      
     我不仅爱蝶，而且敬佩蝶了。但现在蝴蝶越来越少，见到蝴蝶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只好用心，用一颗孤寂的心画蝶。
      


                                                       云南禄劝屏山中学（651500）张菊兰
                                                                        2011-7-2

在我们的视线里，蝴蝶似乎越来越少了，也许是我们还没有发现蝴蝶的栖身地。心中有蝴蝶，蝴蝶自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