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季不灿烂

                                                           文/张菊兰（彝族）

      校园五彩缤纷的花坛旁，一群女学生像花蝴蝶一样飘过，留下一阵阵馨香和嬉闹，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和绚丽的笑容，尽情地向人们展示着花季的灿烂。看到这么美妙的花季少女，我的心潮起伏不止，不禁想起我的花季。和这些花季少女一样，我的花季也在这个校园里开放。但我的花季不灿烂，灿烂的只有我的心愿。

       我从生长荞麦和彝语的大山深处走出，穿着土里吧唧的衣裤，跌跌撞撞地来到这座小城，来到这所令我向往以久的学校——禄劝第一中学，来到衣着光鲜的高中同学中间。望着新鲜的校园，陌生的面孔，我不敢抬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跳出“农门”，做一个有粮本的公家人。虽然我的穿着打扮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瘦弱的身躯和营养不良的面容常出卖我的自尊，但我坚信，我一定能实现我的愿望。因为在我们大队附设初中班中，我一直是班级前三名，是老师最看好的“苗子”。可我万万没想到，刚到学校的数学摸底测验中，我只得三分，居全班五十个同学中倒数第二。这还不算，接踵而至的失望，又一次次把我推到谷底。在家乡的附设初中班，我们从来没接触过英语、化学和物理。一上英语课，我听着老师的声音，区别不出和鸟叫有什么不一样，只好张皇失措地望着黑板，望着老师，心在一次次滴血。我听得懂的课程只有语文和历史。怎么办呢？是打包回家，承认自己懦弱吗？曾记得村里的一位大婶多次抚弄着我的手说，这样细长白嫩手是戴手表的，不是用来劳动的（在当时戴手表是工作的代名词）。的确，我的体质很差。在同龄女孩中，干体力活我是最差的一个。我自己也觉得很吃力。我必须拯救自己！我开始思索着，该怎样补救。当时找不到课外辅导书籍，更没有磁带和录音机之类。我只好在课堂上认真听、认真做笔记，不放过老师讲的每一个字。英语单词边注满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汉语，数理化课本上批注着老师的讲解。我相信“笨鸟先飞”这话的可行性，我不仅要“先飞”，而且要“勤飞”。放学后我经常一个人抱着书本和笔记来到掌鸠河边，对着流水，一遍遍朗读课本和笔记。天长日久，我竟然搞懂了数理化课本上那些像天书一样的例子；我竟然能一字不错的默写老师教过的那些像豆芽菜一样曲曲弯弯的英语单词；我竟然能背诵历史地理书上所有的要点。

       在我的记忆中，那些日子，除了拼命读书，似乎没有什么奢望。每天只要能吃上两顿有一碗免费菜汤的饭菜，就知足了。偶尔也会到学校旁边的十字路口去买老奶奶卖的一两块粉红的酸萝卜，一分钱一块，既实惠又解谗，成了我的最爱。可一向讲课生动的我们的语文老师殷祖吾知道后，嫌酸萝卜不卫生。为了劝阻我们，他便在课堂上绘声绘色地表演了老奶奶做酸萝卜的过程，那一把鼻涕、一把汗水的过程，再也无法勾起我们的食欲。没钱有没钱的好处，没钱就没有任何的欲望。我只好馋了读书，累了睡觉。时光渐渐飞逝，田野里的豆麦日渐碧绿，掌鸠河水越来越清，高一上学期结束了。我的沉甸甸心情也像豆麦一样舒展开来，我越来越听得懂老师讲的课了，测验的分数也一次比一次好。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头。但仅有开头是不够的，我要继续努力。寒假里，我请爸爸用小铁皮盒给我做一盏煤油灯，准备像同宿舍里即将高考的一位女生那样，熄灯后在蚊帐里看书。从有油灯开始，我的时间似乎更宽余了，我不但能弄懂当天的知识，还学会预习。慢慢的我感到轻松多了，我就每周用两个晚饭后时间到学校图书室去看书。记得当时最喜欢看的是《少年文艺》、《金山江文艺》、《作文》等。如果说给我的学生听，高中生看这样的书，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的。但那的的确确是我接触文学的开始。

       校园上空的月亮，胖了又瘦，瘦了又胖；田野里的菜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如白驹过隙一般，飞快而逝。我读书，只是读书。在高二下学期期中测验中，我的语文和历史竟然考得班级第一名。我欣喜若狂，破例到饭店花了三毛五分钱买了一碗猪杂碎，为自己庆祝。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拿着书本，端着装满饭菜的饭盒，来到河边。望着夕阳笑咪咪的脸庞，听着河水甜滋滋地歌声，嗅着绿野随风飘荡的馨香，打开令人垂涎欲滴的饭盒，细细品尝。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黄昏啊！我忘记了身上天天如是的破旧衣裤，忘记了顿顿难于下咽的花豆掺饭，忘记了被壁虱骚扰而难于入睡的夜晚……天那么蓝，蓝得似乎能挤得出水；水那么清，清得好像能照出人影；太阳那么亮，亮得仿佛可以晃动人心；……我陶醉了！我仿佛觉得自己是可以奔月的婵娥，能够舒展双臂翩翩然飞向蓝天，摘取那颗最闪耀的星星。从此，我的愿望一天比一天灿烂，学习一天比一天勤奋。高二学年，学校进行单人单桌的严格考试，然后按成绩从全校两百多学生中意向性地挑出三十五个同学，再插入一些补习生，编成大专班，文理合班，文理自选。我竟然被编在其中，这是我意想不到的。我本认为能顺利考上中专，跳出“农门”，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可怎么办呢？如果考不上大学又不能兼报中专，那岂不是勾担挑水——两头蹋。可不试试又怎能知道呢？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留在大专班，并且选了我喜欢老师却认为没多大把握的文科。

       新的老师，新的同学。在青春四溢、光彩四射的同学们中间，我像一株默默无闻的小草，毫不起眼地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听其他同学眉飞色舞地回答老师的问题，不敢吭声，不敢举手，瑟瑟缩缩地、贪婪地吸收着雨露和阳光。我们大专班上课很有趣，英语和语文全班一起上，其他科文理分开上。有一天，我们二十多个文科生到小教室上课，数学老师突然叫我回答问题（他不叫我的名字，而叫我“小不点”。但我听出这是褒义。）他大概从我闪亮的目光中看出我能回答。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涨红了脸，张了几次口都不敢出声。老师走到我面前，笑微微地望着我，柔声鼓励我“说吧，别怕！”在老师耐心的等待中，我终于完整地答对了老师的问题。我战胜的自我，我是多么高兴啊！从那以后，我成了数学老师口中的“小不点”。我们文科班一上数学，老师就叫我这个“小不点”上黑板做题，在我做题时，他笑咪咪地站在一旁提示着，等我做完，他再讲解给其他同学听。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何文龙老师那慈祥的笑容，那抑扬顿挫的轻言轻语。老师那言简意赅的一句“别怕！”给了我勇气，成了我人生路上战胜困难的药方。每当我遇到挫折，我仿佛又听到老师那柔声的话语，于是我顿时充满勇气。每当我灰心丧气时，我好像又看到老师那和蔼的笑容，于是我忽然增强了信心。在老师的鼓励下，在我的努力下，我这个连高考都得向堂叔借表戴的穷学生，终于走进了大学课堂。实现了我多年的愿望。

       又一群女生“唧唧喳喳”地从花坛边飘过，我仿佛回到当年。不同的是，我没有他们那样灿烂的花季，华丽的衣服，青春的容颜，但我有灿烂的愿望。同学们，你们的花季令人羡慕，你们的生活丰富多彩。我希望你们的愿望也和花季一样灿烂！

















云南禄劝屏山镇中学（651500）    张菊兰

2011年2月18日星期五

往事总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回忆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