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祖先带给我一个写作者的人生智慧及创作思想
文/ 沙 辉
一
“作为一个生于凉山这块古老而年轻的热土的部落遗裔、鹰的后代、高山民族的子民,我一致庆幸自己并未沦落到民族和祖先的千年苦难轮回里。因而对人生变数和命运心存感激和敬畏。我总是试图用最现代又古老的语言表达最现代又原始的思想和情怀……”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对我来说,历史不是遥远的,它是我昨天的记忆;祖先不是飘渺的,他是我去年的父亲。我感激祖先,感激他们自己扛走苦难,为我带来幸福。”
的确,作为一个“一步跨千年”的彝族的现代后裔,我对祖先充满了感激和崇拜之情,我在自己的诗集《心园漫步》扉页写下了如上的话。不仅如此,在物欲横流、充满诱惑而极易使人失去自我和方向的当今时代,祖先还给了我一针针镇静剂以及人生智慧:“回头望我望见简单快乐的先人\我听见自我的声音:\祖先代代纯朴\离开纯朴的灵魂\我什么也不是”“ 活在人世的我遥望魂升祖界的先人\ 我学会了怀揣简单而感恩的心\快乐地行进在人生的旅途上”“父辈不仅给了我生命,意志,还指使我学会感恩,学会单纯,给了我人生智慧的启迪。”
二
“关注历史,追怀祖先,领悟生活;感恩先辈,学会单纯,快乐一生。”
追溯我的祖先情结和祖先崇拜思想的缘起,是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就简单的,一方面,我们彝族本身就是一个有祖先崇拜思想的民族,比如对祖灵的随时祭奠就是一种体现,有关这方面彝学专家早有论及;另一方面,是自己贫苦而忧郁的童年生活使自己形成了常常“不由自主地思考人生、思考生活”的“陋习”,并总爱写点什么,以至不能使自己“无所思无所虑”的单纯而释然的生活;而一则叫“学祖先生活”的日记清晰地记录下了我的祖先崇拜思想的来由:
“在我领略了生命宿命般的轮回与变数,以及它的灿烂之后;在我受到许多人生的打击和磨难以至弄不明白到底是自己不够坚强还是生活对于自己太过残忍,然后终于苦尽甘来步入正常的人生轨道之后;在我幸福得麻木和忧郁,和因追赶社会浪潮而让自己浮躁又身心疲惫之后——我想到了父辈祖先,想到他们的艰辛,想到他们精神上的简单,和快乐。于是我对落后于我的祖先开始顶礼膜拜;于是我仰望星空,那里深邃而星光闪耀;于是我站在青青的山坡忆苦思甜,那里满眼生命的气息;于是我彻悟:学习祖先,精神回归,在祖先那里寻得幸福!”
作为一个新时代彝裔,我又常忧思于民族文化和民族传统的缺失,感同身受人类文化同质和单一化的不良趋向,好于领悟身边周围的人事物,乐于追思祖辈的生存历史,以光照现实。有时在稍显清静的夜晚的街面上,听到都市女人穿着人造的高跟鞋笃笃击打着人造的水泥地面,我就想,有创造就有破坏,人创造了便利舒适的现代都市化生活,却又破坏了一份天然与闲适,先人那种村野之乐何处可觅?又,当人们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进化和“与世界接轨”地“同化于主流文化”时,他们不知道其时他们也丢失了自我和传统。世间万象均不过是相互转换的结果而也,没有谁能够无所失的有所得。发达的现代社会打破一切又重构给人看地梦幻般发展进步,并使贪图的人类欲罢不能这样的惊喜与无奈。每每想到这些之时我就情不自禁想到我们远远落后的祖辈,并爱进行参照对比。他们虽是“赤膊上阵”,过的是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他们却没有那么大的生活精神压力和对环境、对未来的如此忧虑!从这一层面上说,我们是应该返璞归真的,至少在一些生活方式和心理的“单纯度”即人们平常所说的心态上,我们是应该学习一下他们!
三
“如果你感到孤独,那么你就仰望星空
那里有祖先化作明亮的星陪伴你
如果你感到空虚,那么你就仰望星空
那里有祖先实实在在的身影为你驱散寂寥”
我以为,说到祖先,就是在说过去,说历史。我不是史学家,民族学专家,也称不上是关于人类学、历史心理学等方面的专家学者。我只是一个“自认”的诗人,只是一个带着自己的思考在行走的普通人,我在幸福生活中学会忆苦思甜(“我站在青青的山冈\忆苦思甜”),学会在幸福中带着忧患意识生活并探索着人生意义思索着“如何才活得更幸福”(“ 幸福是内心的宁静\在寻求成功的路上我真诚的呼唤灵魂的安宁”)——所引几句均见拙作《住在山上的彝人和住在城里的彝人》。
我写祖先,并不是一种逃避现实,也不是一味怀旧,更不是复古返古,而是提倡在祖先处弃其糟粕地取经,从而寻求一种回归,回归一种自然的生存态度,以及从那里寻得一种真实生活的淡定和艰苦奋斗的作风。也以期给被现代文明麻醉或者引诱得要么麻木要么疯狂的现实人们一股清凉之风。我说,文学是使人心灵沉静和净化的宗教。我还说,心灵的沉静应该才是灵性生物的终极幸福。我要挖掘的“祖先情结”“祖先文化”就是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上的“传统文化”“历史文化”“民族文化”。我真心祝愿永世万代地“历史辉映着现代,传统光照着现时”。
我曾在写作备忘录上写道:
“1、祖先:善良,纯朴,历经磨难,坚忍不拔,而又永葆淳朴之心,精神世界简单而快乐。描写他们的关键词可为:善良 历经磨难 单纯 快乐
2、祖先的潜台词就是古风、传统、美德;就是历史、“我族”、我们本身;就是灵魂、坚守、淡定;学习祖先就是学习古人的优良作风,以求自己和谐完美的生存。
3、祖先的相关词:祖先 祖辈 祖宗 先祖 先贤 先民 先人 前人 古人 父辈 ”
四
“每写一篇文章,都是一小段心路历程,都是精神上的一次梳理、寄存和释放。”
在人类社会,全体悲悯就会失之于萎靡直至灭亡,全体欢乐就会失之于轻浮也会走向灭亡。所以,如果不想消亡,人类应在大灾大难里有坚强的呐喊,在幸福美好的年代有悲天悯人情怀的声音。而,在“太平盛世”的大背景下,纵观现代作品,描写生活细腻者有之,想象美妙奇幻者有之,惟独缺乏的是“悲悯情怀”的著述,参见鄙人的两则“文艺评论”:
“写于《小说月报》2010年第2期上的话:
观本书和这几年的文学作品所感:现代作品已几乎无人问津激进的、宏大的事件和场面描写,而偏爱于琐碎的、“家庭琐事”型的事件和个人境遇的描述。这说明现代作品更多关注平民及其生活状况和内心世界、个人情感,还反映了现代人的“倦怠”心理,这种“倦怠”,正如一个疲倦了的下班回来者不再追求亢奋的、很精神的声音一样。这些现代作品如实再现了现代人的生活情状,因而显得真实,抹去了造文的痕迹。”
“当代文化有两大风格和追求倾向——更加生活化和更加虚拟化。前者表现在人们更加“务实”的生活态度和追求,后者表现在人们对虚拟的网络的热忠和对荒诞玄幻的一切作品的追捧。”
而太平盛世就没有灾难了吗?就没有产生集体悲剧的可能性了吗?试看当今世界,战争暴乱屡禁不止,极端气候越演越烈;恐怖事件、生产交通安全、传染流行性疾病时有发生;官员腐败,毒品泛滥,金融动荡侵扰人类;星球的安全和资源的匮乏不能不让人担忧……由于前面所述及的“出身”原因,我以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而文学艺术是人类精神活动中的最高级成果和形式,它应该不仅有消遣娱乐、陶冶性情的功用,还应该具有“提醒”、“警醒”和参谋于人类的发展方向的作用。各个时代需要也应产生各个时代的点醒和关怀式的“悲悯式著作”。
每写一篇文章,都是一小段心路历程,都是精神上的一次梳理、寄存和释放。而思想是创作的腿脚,失去思想,创作就无从走远。从幼时到如今,经历了无数次难以释怀的“涂鸦” ,并力求着自己的思想和风格之后,我终于寻求到了自己的人生和创作方向,即上文一直论述的讴歌祖先,学习祖先,带着返朴归真之心,剥除和屏弃无宜的欲望,轻松快乐而有所思考的生活,和创作。
五
“祖先是温暖的,他一致
也必将千秋万代地荫庇着他的子孙
星空是永恒的,它是最终的归宿
祖先的海敞开着慈母般的怀
对一代代的子孙永不嫌弃”
照样,没有谁的指名,也不是“获奖词”,趁假期有空,根据平时的记录材料,整理出了这么一篇似是而非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自己也觉些微可笑。不过,这又是一小段的心路历程,是精神上的又一次梳理、寄存和释放,它让我又一次“释怀”(正是这一次次的释怀和难以释怀让我进行创作): 很久前就想写的题目终于写出来了,且梳理了自己的祖先情怀(我这几年的诗作里的主题词便是“祖先”,它也是我灵感的源泉),并试着去探究了一番它的生发,也论及了我自己的创作思想和方向,对自己也是一种自我总结。
父辈不仅给了我生命,意志,还指使我学会感恩,学会单纯,学会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历史像天空一样深邃,祖先像星星一样永恒!那满天的星斗是先辈们的眼睛,他们永世闪光熠熠的关注着我们,福荫着我们!
作者简介:沙辉,男,彝族,1976年12月生,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月刊》通讯员,微篇文学研究会会员,长城书社特约编辑等;诗歌、小说、散文、文学评论、教学论文等作品散见于《散文诗》、《时代文学》、《四川教育》、《凉山文学》、《凉山日报》《微篇文学》和《彝族人网》《中国彝族网》等;教学论文获国家、省、州级奖10多次。
《凉山日报》报道:“记者从四川民族出版社副社长李世荣处获悉,近年来活跃在我州诗歌界的新秀沙辉的第一本诗集《漫游心灵的蓝天》近日出版。 该诗集共分6个板块,作者从一个个体对祖先的追思开始,慢慢切入到对祖先精神财富的领略和分享,用自己满腔的热爱和激情点燃对祖先,对族群疼彻心扉的关注和膜拜。‘我感激祖先,感激他们自己扛走苦难,为我带来幸福,祖先不是飘渺的,他是我去年的父亲’,(《因为感激》)‘我的祖先情结是我的创作重点和追寻的风格’,沙辉这样表达自己的‘祖先’意象写作。 沙辉,彝族,盐源人,教师。四川微篇文学研究会会员、《小说月刊》通讯员、长城书社特约(撰稿)、盐源创作协会会员。先后在《散文诗》、《凉山文学》、《微篇文学》和《泸沽湖》等报刊发表作品。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彝人,常忧思于民族文化和民族传统的缺失,感同身受人类文化同质和单一化的趋向,好于领悟身边周围的人事物,乐于追思祖辈的生存历史,光照现实。认为诗歌艺术是求真劝善向美,是现代社会打破一切又重构给人看的惊喜与无奈之下人们求得心灵沉静的“共同心声”,因而自觉有种唯美唯艺术论的偏向。”
2010-7-21
联系地址:沙辉,彝族名:沙玛木呷, 四川盐源县民族小学, 邮编:615700,电子邮箱shahui197688@163.com
电话:13795651096
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u/1840407862
附:以“祖先”为主题词的沙辉诗作小集:
假如我不曾
假如我不曾听见
那只远古的布谷鸟在太阳地里
在荒凉的先祖耳旁啼叫
我就不会如此善感如
一位远嫁的忧愁女子
假如我不曾记得
那巧舌般的三叶口弦
竟以无比使人怜爱的身姿
舞出无比婉转悠长的情感
我就不会于高坡吼破嗓门如
霓虹灯下脸红脖子粗的歌者
假如我不曾看见
那群赤足的先祖
系着黑色白色的羊毛披毡
从羊群边饥饿旁镰刀锄头上
从闪红的灯光从血泊的争斗
从白色黑色的日子从男的女的
一群群的起舞
从历史的山坡上
向我如飞而来
(赤脚是传说的嘴唇
黑披毡是风向的翅膀)
我啊,我就不会
吟哦如无牵无挂的游子
假如我不曾梦着
一切的美丽传说都如
飞倦了的鸟栖息厚厚的史书
堆砌文明的书架
我啊我就不会
倔强如拉不动的醉汉
与祖先对话(二首)
无语的对话
寂静的夜里
我仰望星空
孤静的黑夜
我聆听自我的声音
历史象天空一样深邃
祖先象星辰一样闪亮又恒久
也许我身的时空离你越来越远
而我思想的翅膀却离你越来越近
在祖先那里寻得幸福
在我作为当代人日益膨胀的欲望器皿里
祖先容易满足的笑容是使我沉静的良剂
因为心灵的沉静才是灵性生物的终极幸福
在我眼花缭乱精彩纷呈的世界学你寻得心灵清心寡欲的净化
于其浮浮沉沉纷纷扰扰的时日像你寻得精神宁静淡薄的简单
我愿以简单而快乐又众生平等的美好时光
换取富足浮躁而比攀的生活时尚
怀揣先人的善良和简单幸福的远离祖先的苦难
剥除先人的愚昧,单纯而文明的生活
诗意的栖居于历经若干代祖先开垦和创造经营的这片土地上
以此回馈你们的在天英灵
这是作为你的后代的如今的我——的所愿
也是我一个现代人从远古的你们身上寻得的启示
在祖先那里寻得幸福
我慈爱的祖先我永远的先祖
你将温馨、宽广又久远的光照我的每一处身体的细胞
和每一缕灵魂的思想
教我怎能不
悉心接收你远自历史的灿烂星空向我辐射的人生智慧
并心生感激?
2010-2-2
虔 诚
从父子连名的族谱我知道
我们在里面缄默而无数次被后人谈起数起的
二三十代祖先
是原始部落一脉相承的后裔
也是夹在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一种时空存在
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他们应该有些怎样的欢乐和辛酸?
作为一步跨千年的时空巨人
生活在数字化高科技的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的
他们的子孙
我敬请原谅我的进化
我能大致推测但无法具体描述他们生存的细节
我最真实的情怀是
对于祖先 我心怀怜悯
对于自我 我感到万分幸运
因而我顶礼膜拜苦难而顽强的祖先
如今我对祭祀心诚情切
对与祖灵交谈的毕摩敬若神灵
而对忘祖忘宗的后代生气又痛心
我想 只凭这一点
我也算是个合格的子孙吧?
我总这样想并想以各种方式努力地回报祖先
2009.2.10.
召唤灵魂的安宁(组诗)
我不想是一座沉默的大山
以一种沉思千年的姿态扮演哲人的深沉
我不想是一匹孤独的野狼
以一种积蓄数年的长啸表达歇斯底里的激愤
我不想是一个太阳底下忧郁的吟唱者
塑造一个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形象
而历史的沧桑先人的磨难让我缄默
而城市这猎人让曾经凶狠如今可怜的狼望见荒漠
而我的身边风起云涌,兴盛和消亡瞬息交替
站在滚滚前去的历史的山坡上
我欢喜得哭泣
我高声的默唱
我缓慢的狂奔
我的思想单纯得有如一片利刃
我的举止鲁莽得有如一头笨熊
我的情感丰富得似大海一样浩瀚
我的语言仓白得穿不过一张纸片
我幸福的生活着
先辈们却欣慰又令人怜悯的长眠着
在我张口欲言之时
奔泻的情感堵塞狭小的喉咙
使我选择沉默地关闸
赤身裸体固然是本真
它却只有一个被误解的下场
我的情结赤裸得穿不下语言
但是不管基于一个诗人或者激越或者赞美
或者怎样的出发点
他都只是为了一种表达:
只是为了召唤灵魂的安宁
为了自己
也为了永世操心的祖先
2008.12.
因为感激
我有一种火山一样的情怀未曾爆发
而有句话直到目前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我感激我的祖先
我感激他们自己扛走苦难
为我换来幸福
所以我有一种渴望
我渴望每一阵风里都蕴含温柔的问候
我渴望每一片星空都演绎美丽的传说
我渴望每一个枯燥的冬日都有秋的收获
我渴望每一只眼睛里都是花一样的笑容
作为一个无能又无用的写诗的人
我固执的这样希望着
正如我的血液固执的在体内沸腾
我不得不这样希望啊
因为先行一步的前人们无不为此而前赴后继
这不止为了他们自己更为了作为后代的我们
这种叫幸福和美好的东西啊谁不希望亲历?
与野兽搏斗的年代过去了
与人为奴的时代过去了
饥饿压迫得人有气无力的岁月过去了
这教我怎能不感激得热泪盈眶?
我的热爱狂暴得冰凉
我的感激至诚得麻木
我的生活幸福得忧郁
我的理想狂热得似火一样伤人
那也缘于你啊
我的祖先
那也缘于我啊
祖先的后人
寻求吧
奋斗吧
彝族小伙儿
因为在你幸福的盛开之时
我不知道有多少开拓的先人
沉默地腐烂在你脚下的土地上
2008.12.
刀耕火种年代
我知道
我和我的彝民族是刀耕火种的“专业户”
因而我的祖先耕种之前要砍林子烧山
因而我的祖先以火为图腾逐柴火而居
作为千百年后出生的我
执拗地爬着格子烧着一堆堆叫做草稿的纸片
我的快乐因为一种叫做文字的蚂蚁一样的东西
我的苦闷因为一种叫作情结的乱麻一样的物事
今天早上
我刚刚学着用键盘试图敲开世界
刀耕火种的时代啊
是不是真的已经结束?
不管再过多少春秋多少轮回
真的
我都不会忘记我和我的先人们曾都是刀耕火种的子民
我只是有点担心和不敢保证我的一子一女将来
是否也还记得这些
而至于我
变成蛇精蜕皮千年[①]也不会忘记我到底是谁
因为我的心尖刻写着我的彝民族直到我一辈都在刀耕火种
而我的心尖它不会蜕皮
刀耕火种啊我们一致在刀耕火种
烦恼来源于欲望
痛苦源自于追求
我赤足而乐观的先人是我心中的偶像
他们简单而快乐
艰辛而幸福
有关他们快乐的生活的场景我不想赘述
因为你知道我一沉溺进去你就会受不了
我只想说他们在刀耕火种
他们刀耕火种的劳作
他们刀耕火种的恋爱
他们刀耕火种的迁徙
他们刀耕火种的狂舞,庆祝,
痛苦,忧伤
他们甚至一个人独处时也在刀耕火种
刀耕火种的奔跑
刀耕火种的打猎
刀耕火种的爬山涉水
我的可怜而勇敢的民族
我的勇敢而让我崇拜的先人
你们脸上每一道岁月的记号里都浸满着
自信自得的欢笑
你们的肚子里都满藏着蜜一样的苦难
因为你们共同的名字叫刀耕火种
不知道我称不称得上是一个孝顺的子孙
我把我的一点点的功劳都用来作为对你们的感恩
从历史长河渡过来
从刀耕火种中走出来
告别刀耕火种的年代
我必将一生紧跟你们
赤膊上阵
刀耕火种
2008.12.23.夜
很简单的想法
我天生不是一个潇潇洒洒风流倜傥的人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
我并不善于潇洒走一回
坦诚的说
我的情感怪异得让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这情感丰富得简单
而我的赞美至诚得沉默
我只是在幸福中无数次想到先人
这可能正如当年贫寒的父母只要得到一点好东西
就会想到他们的子女
我只是想做一片花瓣
纵然展现的不是美丽
也是一簇赤诚得全打开芯(心)的花瓣
2008.10.
赞 美
并不是我没有良心
面对贫穷我也曾抱怨
抱怨为何投错胎转错世
比苦难我的民族苦难最多
比贫穷我的地方最贫穷
比艰辛我的父母最艰辛
并不是我贪吃
面对饥饿我也曾幻想
幻想粮仓四季囤积
幻想一棵苞谷秆上结它个八九个棒子
而我干渴的记忆之树沉甸甸挂着的
惟有一种叫情结的果子
多少年了啊
回顾中我猛然发现
那许多的无奈和骚动不知不觉
烟消云散
以致使我哀怨的文思枯竭
我衣食无忧
我看到民族文化被复兴被开发保护
我快乐无忧似一条找到新鲜空气的鱼儿
纵然安逸使不擅赞美的我的诗消失
2008.10
时光﹒人
族谱里一串串鲜活而静穆的名字告诉我
祖先们曾战胜时光 他们生活着
祖先们后来也被时光打败了 他们死去
在他们的福荫下我们含着热泪幸福的活着
我们活着的人也都战胜了时光
但我们也必将输给时光 永世的死去
变成族谱里又一个鲜活而静穆的名字
所以我们真正的胜利是延续生命 传递热爱
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充满感激而自豪地活着
2008.12.15
感怀天上有个太阳
50亿岁的太阳可真是个老寿星
你看他那闪闪的丝丝的光就是他的金发
祖上传说太阳是害羞的妹妹
她用刺眼的金针阻止别人的窥探
不管太阳是什么
我只知道太阳亘古不变不厌其烦
玩着同一个游戏:
翻转白天黑夜两块板
掌管父辈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推动四季轮换
见证先人的饥饿同温饱的周旋
除了茫荒大地
祖辈的伴侣只有太阳
你想知道他们的一个生活场景吗
一阵雷雨
冲洗着他们涌进茅屋
肌肉从疲乏中松懈
内心却想该死的雨
还有一垄地没干完
不管怎么说得感谢
太阳也在天上泡水
这让他们休闲了一个下午
而很多代的祖辈以后是我们
我们的时代太阳不再唱主角
有人梦到月亮但没人梦到太阳
电使世界热闹 黑白不分昼夜不定
科技使光阴神速人们匆忙
而这时只要有一刻
能使我们想到太阳举首看一眼太阳
我们就
一万个感激
再感怀-
----天上有个太阳
我一直不能单纯地幸福存在
追忆的苦涩或甜蜜
都成过眼云烟
过去是曾经的真实
却永远只是几缕抓不住的清风
并不是只为苍白的一句忘记历史意味背叛
多少次暗夜的忧伤清晨的孤独
回想让我从超负荷的睡梦中弹起
即使暖暖的被窝之外是季节的冰凉呼吸
当记忆进入最后的深渊
便只归缩成一颗不老的太阳
光照一群 简单的生存的快乐祖先
并且相依为命
五千年修得遗忘太阳的存在
时光是亿万个摇奖机里的数码
日夜翻转 我们在今天出现
并不只是肤浅的教育语言里忆苦思甜的意义
吃着米粒的饱满它告诉我沧海一粟的奋斗史
穿上舒适的全世界流行的名牌鞋我想起
赤脚在荆棘上的如飞而行
让机器使我飞驰时
我现象双腿在日影下的步步丈量
仰望大厦的玻璃幕墙
我瞧见冬风掀开茅草屋的反射
在一个周末
这个专为忙碌的现代人腾出的时间空隙里
偶然来到原野
那片还依稀可辨祖先的脚印的地方
意外而久违地遭遇寰宇之上那颗亘古的太阳
我的历史让我惊醒并想到一些关于沧海桑田的故事
或许我们偶尔也曾听见山寨的夜幕火把劈啪燃烧
还有先人野猴似的攀缘长啸和阳光乒乓温暖的声音
但那是在我们灵魂回归的梦中
而现实里的今天
我们的孩子对祖先的语言目瞪口呆
同样把自己上了年纪的祖父
视作不可理解的外星人
却对可怖的恐龙和虚拟的“奥特曼”情投意合
我们沉浮和满足于现代的匆忙喧嚣
对于某方面是否也有似我们的孩子的嫌疑
而遗忘天上有一颗自然行走的太阳
这不知是一种怎样的狭隘 和忘祖忘宗
细细地回味
几十年是一种轮回 我们可以见证
一百年是一种轮回 我们可以想见
一千年一万年也许也是一种轮回 我们可以推测
但又有谁能断定?!
如果在这百年之中作一抉择
即便过时得发霉 不合时宜得发臭
我也多想坚持用我与祖先一脉相承的肉灵
时时感应他们太阳下的生存图景 和生存气味
正如一匹孤独的野狼对狼群的寻觅
我充实又怀念 幸福而感慨的活着
因为我时时望见
天上那颗亘古的太阳
2008.1.28.凌晨6
阿普·我们
一条猎枪 一只猎狗
满山里如飞的双脚和汪汪的追叫
汗水种进岩石
昨天阿普刚擀好的羊毛披毡
在烈日的亲吻中
于另一块山坡上放牛娃身子下
吞吐高山彝人的气息
直刺天穹的山尖
阿普褐色喉结一上一下
传送手捏的喉结形状的麦面
雾气里哈出阿普休憩中解气的深呼吸
一阵山风
翻开一面纸
阿普苍老 眼一花
脚下的猎狗变成白胖胖的一群小孙子
孙儿脚边玩具车图腾地打转
嘟嘟的振奋吓得狗也不敢汪汪
玩累了的时刻
每个八九点钟的小太阳都说
我不要爷爷时代的靠树休息
我要看《星球大战》!
1998.10.20.晨草稿于黄草小学
2009.1.21.深夜改于盐源居所
我想痛苦着的彝人应该这样想
木古君诺惹[②]
你要与我谈心么?
我理解你作为部落人的后代的苦楚和痛苦
忧郁的眼眉横卧在你宽宽的面板上
我不认为你这是诗人的特质
要说只因你是阿达——
这个痛楚而又乐观的山民的后代
只怕他不信又不屑
这个高山上的种族
还没有彻底与刀耕火种的年代告别
还未与高寒地区一刀两断
还在追赶而不是引领
阿仆阿搏[③]简简单单养育了我们而
我们无可指责
只因他们坦诚并尽所能完成了肩上的使命
叹息或者退避对于我们的先祖
只会带来不满和鞭抽似的痛心
生命在于常新啊
我们九泉下的前辈
正以眼巴巴的目光期待着
随时为我们竖起他们粗大的拇指[④]
请记住
一个彝人就是一个
自强不息的名字
1997.8.暑假
彝人·老牛·犁
高山任你住,跑马任你骑,彝民族是大山的儿子,高山上的民族,千百年来生于斯,长于斯,坚定不移的厮守和耕耘着祖国西南的大片山地,为祖国的繁荣作出了自己的艰苦奋斗和贡献——题记。
一头老牛
一副犁铧
一条人影
一方黄土
一幅原始的历史画卷
一线垄沟
一串脚印
一声吆喝
一股猛劲
一部久远的历史缩影
无数栋瓦房
推翻了
低矮的木板屋
无数盏电灯
照灭了
昏暗的松明
无数架车辆
淹没了
摇摆的骑马
一头老牛
一副犁铧
却千年与彝人相依
与大山相伴……
1995.8.暑假
火 葬 地
那是一片山坡
一处神秘的去向
几枝稀稀拉拉的松丫
倒挂着先辈们的旧影
火是圣物
普洛米修斯的血和汗
赋予它神奇的颜色
基督耶稣的十字架焦味
赋予它咝咝响的秘语、禅语
山风肆虐之处
它照耀和温暖着
一群赤裸的彝民
在火的跳荡与吟哦中
一个个灵魂
敲开那片火葬地
投入先祖们会聚的圣地
我听说
倒披黑毡
求助毕摩的祷告
子孙能幽会死去的祖先
祈求庇护
当然我也有一天
会在一片呜咽中
走向那个天堂
然而我遗言:
求我庇护不必倒穿披毡
因为我的灵魂
永远晃荡在这片赤热的土地上
因为我扑向火的怀抱
不过为子孙让出生存的空间
火葬地
即使你为我打开又封死那扇门
你也将锁不掉
我一缕热爱的情结
95年暑假草稿,10月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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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彝族传说,蛇因会蜕皮而长生不老。
[②] 彝族话,意为飞翔于天的鹰的后代。
[③] 彝族话,指祖先。
[④] 彝人说好样的,常竖起大拇指称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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